听障也能成为支配者-灰度交友社区

纸与笔,是我们无障碍沟通的秘密武器。

口述:林立

作者:李钘滢

每次出门见M之前,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把鞭子、手拍等玩具擦干净,再准备好干净的纸张与一支笔,一起放进黑色袋子中,最后往身上喷完香水后,这才隆重地出门,满心期待地迎接她,与接下来美妙的一晚。

纸和笔对我而言是必需品,而非情趣的道具。因为我说话有时候不太清晰,对方又不会手语,所以考虑到如何能方便地沟通,我们便决定加上纸和笔,也许还能在虐恋实践的过程中,增加一些未知的可能性。

对了,忘了自我介绍,我叫林立,一个听障男生,也是一个支配者。

当障碍,激发了我的支配欲
小学四年级的一个寒假,当时父母带着我正在老家探亲。有天晚上我突发高烧,然而,去最近的医院都需要开车三个小时,只能就近找村里的医生。那个医生的医术并不好,只是给我打了一针,敷衍着说着凉了而已。第二天醒来之后,我的脑袋昏昏沉沉,烧仍然没有退,而且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。我大声地呼唤爸妈,他们迅速带我去了医院,经检查后才发现,村医不正确的治疗已经让我失去了双耳听力。挺老套的故事情节,但真实地发生在了我身上。

还记得那时我完全不知道听力障碍意味着什么,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,看着医生与父母的嘴在旁边一张一合,从他们的表情里猜测他们在说什么。在被拉着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测时,我突然很恍惚,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,而是孤独地被关进了一个听不到外面声音的透明房间。

很快,医生安排我住院,让我先退烧。父母则回到老家,与那个打错针的医生谈判拿赔偿。等上述事宜都处理好后,父母又带我去买助听器。虽然戴上了助听器后,我可以从一片寂静中,重新听到了事物发出的声响;但由于技术不发达,我听到的声音又多又杂,时常想摘下来,回到意外发生前的好时光。

与此同时,我愈发害怕上学。老师的讲课速度很快,杂音让我听得非常吃力,每节课获取的信息只有一部分,剩下的则需要妈妈再辅导,以及请一个老师在晚上慢慢教我。因此,在听不清也无法念准一些词语后,我与别人说话也开始变得困难。

其实除了学习,同学们的区别对待才最可怕。他们总会盯着我的助听器,甚至会想伸出手摘下来,让我给他们“玩玩”。如果我拒绝,他们便会开始叫我“聋子”,又或者说我口齿不清是“结巴”,随后扬长而去。

上述各种不适的经历都在我的童年真实发生,直到某一天,我开始不断地重复做起一个梦时,我终于意识到听障对我的最大伤害并非在生理层面,而是在心理层面。

那个梦是,我披着厚厚的被子化为胜利凯旋的披风,自己变成了世界的王,对那些随意“宰割”我的人发号施令。

从此无人敢歧视我,无人不惧怕我,我让他们往东,他们不敢往西;我让他们站着,就没人敢坐下来。

但这个梦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,因为害怕别人更加不理解地嘲笑。只有当家长不在家的时候,我会和毛绒玩具去扮演这两个角色,我是宫殿中至高无上的王,毛绒玩具便是臣服我的对象,只会聆听却不会指指点点。

在这些幻想的场景中,我尝试去找回一个完整的“人”该有的自信和自尊。

身体残障者,可以玩虐恋吗?

后来,便是青春期发育,我愈发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与支配挂钩,尤其希望与女性交往的时候,可以在关系中占据主导的角色。

当然,我并不是希望对方成为我的“扯线木偶”。我希望她可以接纳我的障碍,在日常相处中尊重与鼓励我;但在一个短暂的时间中,并取得她同意的前提下,我想引导她的快乐,让她听我发号施令。

不过,我从来没有跟同学分享过自己的情欲期待。毕竟在大家的认知中,我作为一个障碍者,没有什么吸引力。因此从初中到高中,当身边的同学已经从初恋到了第二任,却依然没有人喜欢我。

自卑让我把青春悸动隐藏起来,只有在网络上时,会与一些残障朋友交流。因为与我一样,很多残障者都是性压抑的状态,既无法从家长或老师了解到性教育的信息,又在现实中不受重视,只能选择摸不到的网恋。

有趣的是,当我与一个脑瘫朋友分享自己的支配欲时,他却问我是否玩BDSM。这让我非常困惑,便请他向我解释。随后,朋友便发给我大量的科普文,新世界的大门瞬间向我打开了。

通过文章的科普,我觉得自己的定位应该是一个男Dom,还有一点点S倾向。但我对疼痛感并没有太多的喜好,更喜欢对方被我控制;比如sub在在学习或者工作上进度不佳时,我可以命令对方完成任务,再设置惩罚与奖励,达到双方愉悦的效果。

与此同时,我加入一个虐恋相关的残障者聊天群。这个群很特别,人数不多,且大部分都是肢体残障者,恋足、恋物甚至绿奴倾向都有;只有在这个没有外人(非残障者)的安全空间中,大家才敢讲述自己的渴望,才不用怕别人在残障的标签上,再对他们的欲望指指点点。

除了分享彼此对虐恋的看法,一些朋友还跟我科普了SSC与RACK原则,让我在了解身体界限后,注意实践时的安全。比如有截肢的人不喜欢被鞭打到腿,有脑瘫者由于走路不平衡所以不喜欢K9,还有高位截瘫的朋友由于肢体不能动所以更喜欢言语羞辱。因此,他们建议我,要先了解自己的身体,再去尝试。

可惜的是,虽然这些朋友给我介绍了很多经验,但由于大多数酒店的无障碍设施不够好,他们很难找到一个适合实践的地方。

而且作为障碍者,他们找玩伴时还会遭遇到他人的歧视,因此这个群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只能对虐恋实践“望而却步”,暂时停留在“纸上谈兵”的阶段。

听完大家在探索情欲时的困境,我一方面有了很多担心,害怕自己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玩伴。但另一方面,由于对虐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,我慢慢意识到自己的障碍与支配欲,都在这个宝贵的安全空间中,得到了和解:

我是一个听障男孩,也可以是一个支配者;而且有双重身份的我,并非是“一座孤岛”。

纸与笔,成为我们沟通的“秘密武器”

当我已经接纳了自己的身份之后,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,则是如何去实践呢?女孩们真的可以接受我这样的男Dom吗?她们会不会了解到我在语言表达上的障碍之后,就放弃与我深入了解的机会呢?

对此,我非常忐忑,便写了一份长长的自我介绍,发在社交平台上,等待有人会私聊我。偶尔,我也会尝试主动搭讪一些有趣的女孩。但可惜的是,对话大部分发送后都是了无音讯,所以我慢慢地就放弃了。

但出乎意外的是,我居然有一天收到了同校女生的留言。她表示自己很早就发现有Sub和M的倾向,而且关注我很久。但在她的认知中,残障者通常都是比较惨的形象,可我的生活却丰富多彩,甚至与她还是同一所大学,因此让她非常好奇,希望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我。

她的出现,让我瞬间紧张起来。毕竟从小到大,我都因残障有自卑,而且圈内从未有人对我表示喜欢。因此,当有人真的向我发出邀请,我反而因而太兴奋感到不可置信。于是,我们在线上聊了一周后,才决定在校园里见面。

那天,见到对方的我们都有些拘谨。但她比我大胆一些,很快便主动与我介绍了自己在校生活,以及在找虐恋玩伴中的心酸故事。原来,她作为一个女M,常常都会被性骚扰;因此更希望与我从朋友做起,再考虑之后的发展方向。

我完全赞同她的提议,也被她的开朗大方所温暖,便开始讲起自己对虐恋社群与障碍者的观察。后来我们常常一起聊天吃饭,随着对彼此越发熟悉,女孩主动提出能否尝试一次线下的实践。

这让我非常开心,但由于此前没有任何实践经历,又怕当场沟通不顺,我反而有了一些迟疑。但女孩表示可以通过纸与笔,让我一起画一些场景,并写下彼此的期待,尤其是同意或是拒绝。这种方式,成为了我们此后BDSM实践时沟通的“秘密武器”。

其实,虽然我是支配者,但在实践的过程中,是她不断在给我鼓励。她先给我做了一次性教育,让我了解女性的身体;随后,她拿起玩具在自己身上做示范,再让我学着自由发挥。这种手把手的教学让我更加了解在实践时,如何更尊重对方的感受。

等实践结束之后,我们还会用纸和笔复盘彼此的感受,比如对方有没有觉得过分的疼痛,又或者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应该改进,又或者是下次想玩什么场景、用什么道具,让那些忽略的细节可以充分显露。

分享到这里,我突然觉得很庆幸:在以非残障为主的虐恋社群中,作为一个残障的男Dom,我遇到的同类不仅很少,而且难以遇到愿意交流的人;但我感谢群里遇到的残障朋友,以及现在的虐恋玩伴,他们都用自己的经验与建议,助我更好探索情欲。

不可否认的是,我虽不幸,但又是一个幸运儿,我的情欲幻想最终得以实现;但事实上更多的残障者,面对的却是更深更复杂的情欲困境。比如在看绳缚的视频时,如果只有语音没有字幕,我这样的听障者就无从知晓捆绑的技巧;又比如去到绳缚的表演现场,视觉残障者可能永远无法领略其中美感。

最后,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们,若有一天你们在社交平台上看到,有障碍者在找虐恋玩伴,请不要用猎奇的姿态议论我们,也别刻板地夸我们“身残志坚”,或者不停问与障碍相关的照片。

因为,我们与你一样,只想被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去看待,并在虐恋这条路上寻找自由与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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